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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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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31 07:0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三宝

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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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山里的人家取名一般有些“考究”。别的不说,单说这名儿带“宝”字者,大抵都指脑壳有点毛病亦或生理上有某种缺陷的人,于是自然常常成为人家欺侮或奚落的对象。
    三宝也自然逃不脱这种厄运:他大脑反应迟钝,说话老是象含着一个热萝卜似的含糊不清。听说这是他幼时得了一场脑膜炎留下的后遗症,而在他病之前是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聪明伶俐的小男孩。如今已是三十来岁的人了,也没能找上一个婆娘。虽然天下姑娘多的是,可有谁个大姑娘肯跟他过日子呢?算了,光棍是打定了,况且他家也压根儿就没有给他找个婆娘的想法,反正他有兄弟六个,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事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不知道三宝有没有正式的名字(听说有一个的,只是没有人晓得),因为他排行第三,又因为以上的原故,于是不论男女老少前辈后生统统叫他三宝。
    可偏偏三宝又长得象截铁塔,怪结实的,象头正较上劲儿的公牛,要是他曲起手臂,便能使人联想起一个叫泰森的拳王的肌肉。他的劲儿大得不好形容,听说他一车能推上五百来斤,上坡还不用别人拉车,并且象走平地一样飞快。虽然这些都是传闻,但有一件事却是我真真确确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的:那是两年前的一天,两条正值发情期的公牛在晒禾场上为了一只母牛展开一场旷古未有的“大决战”,打得那个是红了眼,火烧、爆竹炸、烫开水,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谁也没有办法将它们拉开。不知有谁好事地喊了一声:“三宝,你力气大,你去把它们弄开,那你的力气还真是大了”,大伙一阵哄笑。但看三宝没说话,径直走上前去,一手扳一牛的角,僵持了好一会,两头牛还真给扳开了。不管当时是否是牛斗狠斗累了还是三宝真的力拔山河,反正三宝是一下子出了名,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我们这里有个蛮汉叫三宝。
    2
    三宝的工作就是干活,一天到晚地干活,拼死拼活地干活,一声不吭地干活,尽职尽责地干活,除了干活还是干活,脏活累活重活大活小活长活短活他统统地干,三伏烈日九伏冰冻也是干活,他简直就是一架他娘老子专门制造出来干活的机器。
    天还未见亮,星星还没隐去,三宝娘那清脆的喊声便首先敲响了村寨的鼓点:
    “三宝,砍脑壳的,日头都晒到屁股,还不上山放牛去,隔壁毛头都去半晌了。”
    三宝便一声不哼地从一个破板桶搭成的床(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窝)上爬了起来,默默地打开牛棚,牵着那头相伴了他十来个年头的老牛一步步走进黑黝黝的大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三宝,还不去扯点猪草来,猪都饿得喊了起来,你聋了吧”,三宝爹又凶吼着。
    于是三宝又一声不响地挎起了个治疗皮肤病最好医院在哪里偌大的竹篓走了出门。
    “三宝,又死到哪去玩了,缸里都没水了,还不快去挑几担”,他大哥又叫了起来。
    三宝又无声地担起了沉沉的水桶。
    “三宝,懒尸,没柴烧了,快搞几担柴回来”,他的弟媳妇又在歇斯底里的吼着。
    ……
    烈日炎炎,三宝还在山上铲火土,在田头铲地坎;冰天雪地,三宝仍在地里抠萝卜,在水塘里绞猪草。饿了,回家扒几口冷饭;渴了,在水塘里捧几口生水。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闰年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干活一刻也没闲着除了睡觉吃饭解手以外,他从来没有过计较分辩。再加上他有的是力气,他老子便在外包了若干亩水田旱地,到了农忙季节,便赶牲口一样赶着三宝去给人家耕田犁地干苦活,他老子便在后数着那一点可怜巴巴的钱。
    而这些三宝是从来不会申诉抗争的,他生命的的基本意义,就是一架会干活的机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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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宝的呆傻是出了名的,而他的“助人为乐”也是远近闻名的。邻里人家有什么气力活,总会瞒着三宝的娘老子去招呼他,而他也总是乐意抢着去干,无论活有多脏多累,他能保证按质按量按时地完成。他的另一个特点是干了活从不在别人家里吃饭,整个一为人民服务替他人着想的“模范榜样”。再说,一般人也不会留他在家吃饭的,看到他那副邋遢的尊容就会食欲全无。就说那次徐四大伯家的一堵猪屋墙眼看就要倒塌了,里面有一窝刚下了不久的小猪娃。情况已经是万分火急,他急忙搬兵三宝,将一块祖传了三代的门板竖垫在墙上,再又用一根有许多节疤枝桩的枞树抵住门板,要三宝千万千万守住起码十五分钟。因枞树桩过短而不能着地,三宝便死劲儿地用膀子抱着往上顶。一窝猪娃哼哼哈哈地赶了老半天才出笼来,三宝仍死命顶着,一个尖粗的树桩深深地扎进了他黑实的手臂,鲜血一直淌到了肘子上,又顺着肘尖滴到地上,形成一条几寸长的干血河。三宝仍然没有吃饭(其实是人家没有留他吃饭),得到的仅仅是一句难得的“多谢”。回到家的三宝劈头盖脸地就挨了他娘的一顿臭骂,说他卵用都没有,手都搞了卵子大的洞血也流干了还找不到一顿饭。三宝不吭声,只使劲儿地吮着他臂上伤口,好象他娘骂一段木头一样。他没上医院没打针没吃药没打绷带,好在他的机体免疫能力好得惊人,几天之后便痊愈了,同样一车推五百斤不在话下。
    三宝很少说话,却干许多让人似乎匪夷所思而人家又乐意北京白癜风医院在那里啊让他去做的事情,如天下雨路滑了,他会在上坡的地方铲几个土梯;田间的小桥冲断了,他也会砍几个枞树去搭上等。这在我们那个相对闭塞传统思想观念相当落后自己做点事生怕别人沾光的小山村里无疑是一种笑话和茶前饭后的谈资,而每每三宝做了这些后,他娘老子也是出于这种心理总是“路烂了有你卵相干”“桥垮了就你会充能”地将他一顿臭骂。
    那天,三宝在田埂上边放牛边扯猪草。忽然,他听到二柱的媳妇呼天抢地杀猪样地喊了起来。其时正值农闲季节,村里的男人们大都外出搞副业谋生去了。三宝闻声丢下牛就跑去。原来二柱那个淘气的儿子没事在竹林里捅鸟窝不小心摔倒了,一个尖利的竹桩扎进了他的肚子,二柱的婆娘没了主意地号啕大哭。见三宝来客套话也顾不上讲,只冲着他吼“快抱到打针的地方去”,三宝捱起孩子就箭步如飞地朝村卫生室跑去,七八里的山路,一呼儿就到了,等到清洗止血包扎搞完了,二柱的婆娘才哭哭啼啼地赶来。随后三宝得到了两个冷馒头的奖赏,他只呼呼地傻笑,他已觉得这是一种最大的安慰与幸福了。
    晚上就有人告状到家里来了,原来三宝的牛吃了别人家正抽青的庄稼。那个可以三天三夜不骂重复话的泼妇指着三宝娘老子的鼻尖大叫大喊大哭大闹什么“三十好几的人了卵用都冇得牛都看不好养个整活宝婆娘也搞不上一个”等等之内的话。三宝那个温度水一样的老子听得不耐烦了,想了一个绝妙的退敌之策:随手抄起墙角的一把半丈来长的木制搭谷耙,吓得那泼妇舌头激灵一下就发直骂了半截的话头赶紧收了回去,哪晓得搭谷耙扫向的不是她而是三宝的那双腿,“叭嗒”,不是三宝的腿断了而是搭谷耙一下子成了好几节。那泼妇吓得呆了,灰溜溜地一颠一颠地跑了。而三宝还未搞清什么事一样摸着被打痛的地方叽叽咕咕谁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4
    “三宝,看你弟都娶了媳妇了,你咋不也要你娘给你抱一婆娘啊”
    “三宝,你看你嫂子长得可好看哪”
    “三宝,帮我把这事干完了,我给你讲个媳妇”
    “三宝,你上次是不是看上二柱媳妇了才帮她的忙?”
    ……
    人们遇到三宝,总免不了开这样的玩笑来戏弄他一番,他也总是嘿嘿地傻笑不止。久而久之,三宝还真动了“凡心”。平日里总爱朝那些乖妞儿俏媳妇瞅,瞅得目不转睛垂涎三尺,瞅着那些新媳妇给孩子喂奶时白花花的奶子出神,瞅得两眼发直六神出窍。
    三宝二弟未过门的媳妇那天来过门看屋场。全家上下杀鸡的杀鸡,砍肉的砍肉,递烟的递烟,忙得不亦乐乎不可开交,三宝呢,他娘吩咐他了,只管烧火,莫干别的事,也莫到处走动,瞧你那副样,莫吓着了你弟媳妇。三宝倒也听话,未经命令在灶门口寸步不离。也该着他弟这事不成,或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亦或忙中出错,百紧一漏,恰恰这时就没柴禾了,于是三宝娘便吩咐他去柴房抱柴,往屋后转莫从大门走过千万千万如此云云。农村条件限制,柴房一般都有紧挨着茅厕,至多就隔层布幔什么的。而三宝家的更特别,干脆就用柴垛作了堵遮羞墙。就在三宝抱柴的前一当儿,他二弟媳妇内急上了茅厕,正当她宽衣解带蹲下去的时候,发现了一张丑陋的面孔正从柴垛那边伸了过来,还有两只瞪得足有拳头大小的眼睛以及有三尺长的鼻涕外加涎水的混合体。她惊骇而本能地提起裤头,如宰猪般地大叫了一声便倒了下,正巧倒在一只盛满尿水的马桶上白癜风治疗偏方,臭哄哄的淋了一裤裆。其后一窝蜂涌来的人们还发现三宝正呆愣愣地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亲事肯定是吹定了,她二弟媳妇醒来便伤心地号啕大哭,三宝一家费尽了口舌仍然无济于事,于是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哭哭啼啼地开走了。三宝娘气得破口大骂“背时的,哪不死了算了”。他二弟气得红了眼,掀翻了桌椅之后,没说话便抄起一根挑水用的榆木扁担,狠命地朝三宝头上砍去。三宝本能在举起右手臂往上一挡,“咔嚓”“吧嗒”,这下断的不仅仅是扁担,还有三宝的一只手臂。他同样没哭,好象他生来就没有眼泪一样,只是痛苦地叽咕了一阵,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而他那只手就永远地断了,他家没有给他上医院,觉得钱花在他的身上其实就是白搭。直到农忙季节该用得他上的时候,却又什么都迟了。
    但三宝照样地拐着一只废手挑水看牛扯猪草,只是再也不敢朝人家乖妞儿俏姐儿新媳妇的白花花的奶子瞅了。
    5
    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三宝又在田间地头干他的老本行扯猪草,用他那只断臂挎一硕大的竹篓,孤独地,默默地。也许,他还不曾意识到他已再不能回去了,恐怖的死神已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嘴。他实在感觉不到,因为他反应能力天生就迟钝低下,然而你这时纵使有一个谢军式的脑袋,也不会想到在这平静而美丽的天底下也会飘舞着死神:明丽的阳光,悠悠的白云,潺潺的溪水,青青的野草,还有不远处一汪宁静的池塘,几个正在垂钓的小娃儿。这一切都实在太美了,三宝也好象今天才有些发觉和感知,他也在为有这份闲情逸致而高兴。竹篓大约快装满,他想起该坐下一会了,于是捋起袖子看他那已长成一个硕大芦节的手臂。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那个池塘便有“扑嗵”的一声,接着便有几个娃儿哭着尖叫了起来。也怪,三宝那个反应一直迟钝的大脑这下一激而灵光了,他猛然示意到这是出了事儿。撇开两条豹子般的长腿就从插满了禾苗的水田里奔了过去,偌高的田坎他一跃而上,忒宽的水沟他一弹而过,顾不上脱衣,便纵身从那生满了荆草刺蒺的塘坎上跃了下去,腿肚被一株砍了梢的杂树剐去了一大块肉,鲜血一时就染红了他扎下去的那一片水域。他扑腾着两条腿,挥舞着一只仅能活动的手臂向落水的黑蛋奋力游去。要在平日里,三宝能一个猛子扎上二百米,游起水来象鸭子。但今天,他只有一只手臂,又没有脱衣服,腿肚还被剐去了一块肉,被水一浸刺骨的痛,这使他显和特别笨拙,一连着呛了好几口水,但他还是奋力地抓住了只有一口游气的黑蛋,提起他,挣扎着,呼一口气再将头埋在水中,拼尽全力向岸边游去。十几米,此时却象是几万里,三宝觉得大脑开始发胀,接着又缩小,随后就是漆黑的一片,无数朵金花银星四处地迸裂象闹年关一样,不久就成了空白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了,但他还在游,而他的七魂六魄正在脱离他的躯体而飞向了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当闻讯而来的大人们拉起九死一生的黑蛋时,三宝已沉到水底去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和欢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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