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
一
古语云: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就丢了。此话不无道理,然而并非全如此吧?人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是与感情成正比的,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但我与表妹亲密无间的彩色纽带,确是用深厚的感情拧成的。
我的表妹很多,可我在这里说的表妹只有一个,她姓吴,名桂,乳名桂桂。我们俩青梅竹马,逢年过节,便是我们相会的好日子,有时捉藏,有时拜天地,有时去河边捉鱼虾,有时去花间逐彩蝶。我掐一朵娇媚的杜鹃插在她黑黝黝的发穗上,她娇媚地笑了,水灵灵的双眼镶嵌在红润柔嫩的脸蛋上,异常动人,使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一个洁美的镜头。她拉着我的手,偏着头,天真地问我:“俏吗?”“俏极啦!”我拉着她,又去寻觅更美的花朵。
我们逐渐长大了。一切往事,成为一个五彩缤纷的梦,成为美好的回忆。我比她长两岁,也就早读两年书。随着年齡的增长,我们之间逐渐有一段距离。但仍是融洽地,快活地相会在一起的。有时我上她家,我们就一起讨论一些问题,也帮她解决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说实话,她长得非常漂亮,心地善良,很聪明,我很爱她。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结合的,因为那是不合法的,我也怕结婚后生的小孩有生理缺陷。这使我很痛苦。
二
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离家乡较远的偏僻山区任教。几年来,由于工作忙,加之总想在文学上有成就,经常是放下工作就是看书学习。放暑假也没有回家,放寒假也是来去匆匆,所以与桂桂的会面极少,也不知她情况如何。
通过几年的努力,我发表了一些作品,但仍未能写出激动人心的作品。寻根究底,觉得自己没有很好地观察生活,熟习生活,只知道死啃书本,这当然要栽跟头。我决定多研究身边的人,研究生活。
又一个暑假来临了,我信心十足地回到了家乡。
三
清风徐来,遍体飒爽。绿水青山,风景如画。当我踏着晨光,行走在绿荫夹道的公路上时,只觉得满身的对家乡的爱恋散发出来,与斑驳的树影溶为一体了。是啊!我的家乡有美的山,美的水,更有美的人!
桂桂那妩媚柔嫩的笑脸,那窈窕姣好的身影,一次次在我眼前闪现。她那温柔的话语,爽朗的笑声,也在我的脑海中连成一串串。可我又仿佛看见了她那高考落第时的愁眉苦脸。我听妈妈说过,表妹两次高考均以离录取分数线十几分的成绩而名落孙山。她如今在想些什么?在干些什么?是身遭不幸而沉沦厌世,还是屡试不中而发愤攻关?是碌碌无为且贪图享受,还是勃勃雄心且苦干实干?是一蹶不振,还是坚持不懈?……我在浮想联翩中,不知不觉地向前走去。
赶到姨妈家时,快到农村吃早饭的时候了。姨父、姨妈以及表弟表妹跟我问长问短,不胜欢喜。表弟连忙沏香茶,姨父匆忙拿香烟,可惜我不会抽烟。姨妈匆匆忙忙做菜,不一会儿,掇出一碗鸡蛋下挂面,热气腾腾地,飘出一股醉人的香气,使人直流口水。没桂桂在家,我边吃边向姨妈打听。
姨妈笑道:“你问桂桂呀!大清早的,荷花村的队长就把她喊去了。说是他塆里有几家田里稻子发了虫,叫桂桂去看看是什么病虫害。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噢,她是你们村的农技员吧?……”我惊喜地问姨妈。这时从门口闪进一个人来,这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身穿棉布衣服,掇着饭碗,倚着门跟我客气了一番。姨妈请她坐下了。她问姨妈:“桂桂还没回来吧?”姨妈笑了笑,说:“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真急死人。”妇人那满是皱纹的脸绽开了笑容,她对我说:
“你这个表妹真不错,待人热情、诚恳,又聪明、伶俐。什么东西呀,她一学就会。高中毕业后,一年就学会了很多农技知识。
“前年包产到户,我家孩子他爸和我都没念书,不知道需要什么农、化肥,也实在无钱投资。结果别人丰收,我家就大量减产。去年呢,喂养了一头猪,孩子他爸说,把这头猪卖给国家,用钱去买化肥。后来我依了他,一头猪是我辛辛苦苦喂大的呀。我心疼地用卖猪的钱买了很多化肥,一下子全部施到了几亩田里,结果呢,化肥太下多了,把稻子全烧死了,又是一年大减产,简直把我气死了。唉!怨谁呢?就怨自己是个黑肚子 “这不是,今天大清早就被别人请去了,我本想找她去看看我家田里的禾苗,可已找她几次了,还没见她回来。”
农村妇女就爱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我常常是不那么喜欢这些话的,可今天却像着了迷似的,张着口,呆呆地听着。见她停顿了一会儿,我便插嘴接着问起闷在心中的问题来:“她是村里的农技员吧?”
“不是。”妇人紧接着说,轻蔑地撇撇嘴,“我们村的农技员?那是筷子串豆腐――莫提:这个农技员呀!他只会‘捧领导’。”她放下碗,合着手作了一个捧东西的动作。“他年纪也还轻轻的,可是个拍马屁的能手呢,一味地阿谀奉承,投合某些干部的口味,捞到了一个农技员的职称,一次也没上我家田里看一看,他家离我们村较远,要去叫他又不容易。”她的话还没完,好像还有很多很多似的。我今天出奇地爱听妇人的唠叨了。但是,姨妈的声音使她不得不放下话题了。姨妈边端菜边说:“汪大嫂,快来吃点菜。”并热情地对我说:“姪子,吃饭吧。”那汪大嫂道了谢,边扒完最后一口饭,边走出门去。
四
早饭后,没见表妹回家;午饭后,仍未见表妹回家。姨妈舀来了一盆水,非要我洗了脸。随后跟姨父闲聊了一会儿,不觉间便昏昏欲睡了。姨妈见状忙对我说道:“你到桂桂的床上休息一会儿吧!”我也不好推辞,便顺着姨妈的指点,推开了表妹的房门。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厢房。室内明亮整洁。紧挨着床的桌子上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摆着上下两排书籍。窗口把阳光温柔地没洒到室内,使这些书也放出智慧的光来。室内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写字桌,一个书架和一张椅子外,只剩下墙上的三张纸了。南面墙的纸上用楷书写着列别捷夫的名言:“平静的湖面,炼不出精悍的水手;安逸的环境,选不出时代的伟人。”和不知是谁的一段话:“乔装打扮,只是外在的点缀;金叠如山,不标不出生命的昂贵,只有健美的心灵,才能使青春横彩溢辉。”北墙的纸上用篆书写着唐代刘禹锡的《陋室铭》。西墙上贴着隶书写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和“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李清照”。是啊!“路漫漫”中的“求索”者,身居此室,“何陋
北京专业的白癜风医院之有?”看着这一切,我浮想联翩,一股由衷的敬意油然而生。
我仔细观看书架上的书,有些是高中的课本,还有黑格尔的《美学》,她倒研究起美学来了?最多的是农业知识书籍。
我躺在干净的床上,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在不知不觉中游进了美丽的梦幻之中。
当我不知不觉地从美丽的梦幻中游出的时候,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串清脆响亮的笑声“格格格”地蹦进了我的耳朵。朦胧中,一张美丽的少女的脸庞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闪出喜悦的光来:“你可醒来了?!”又是一串清泉般的笑声欢乐地镶入我的心扉。我匆匆翻身起床,和她热情地握了握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从心底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她鹅蛋形的脸上泛出了幸福的红晕,左手把温馨的鬓发拂动了一下:“刚才回家的。很久没见面了,我们好好聊聊,多住些日子,不要慌着走。”我颔首答应。
我坐在椅子上,她坐在床上。一件白底黄花的衬衣裹着她健壮姣好的上身。辛勤的泥浆爱抚地爬在她的裤子上,不愿离去,它仿佛也在体验劳动后的欢乐。
我问起了她这几年的情况,她愉快地笑了笑,说道:
“我两次高考,都名落孙山,这你是知道的。第一次高考回家,就有人鄙笑过我:‘不是读大学的料’。我非常气愤!我觉得不考起大学就对不起父母亲。没考上大学,还有什么脸见家乡父老。只有考取大学才算有出息,我真不幸啊!我挣扎着,悲叹着,又怀着一颗滚烫的心去复读,来一场死的拼搏。多少个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在我解答习题的笔端溜过,悄悄地溜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蹉跎岁月又从我的拼搏中滑过了一年,这一年又以十三分之差落下榜来。我灰心丧气了,我苦闷之至了,我不仅仅是落下榜来,简直是落进一个黑色的无底深渊。我不能自拔了,再次哀叹自己的不幸。
“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我将自己困居于这间房中,整天地读书,想从书中寻找自己的出路。书本给了我力量。我发现了墙上的这些文章,这是我后来叫我的一位同学写在上面的。当然,远远不仅是这些话给了我鼓舞,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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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癜风治疗最好的医院帮助,如张抗抗的《在丘林和湖畔,有一个人》等。但真正使我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的是妈妈在吃饭时跟我谈的我们村里一家人的不幸。听我妈妈说,今天吃早饭时,王大嫂到我家来和你讲过?王大嫂家连续两年生产失利的事实,给了我很大的震动和动力。这是不幸的事啊!我呢?我整天为自己没考取大学而苦恼,哀叹自己的不幸遭遇,其实,这种苦恼和悲叹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幸吗?一个人,只像禽兽一样为自己的利益而拼死拼活;不像蜜蜂一样为人民的利益而辛勤奔波,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幸哈马斯?后来,我逐渐明白了:人生最大的不幸莫过于不能真正发现自己的不幸。
“我是在痛苦中奋起的。带着一颗伤痛的心,我买来农业技术资料。我根本不想再去复读。白天,在乡亲们中寻求欢乐;夜晚,伏案攻读。在痛苦中,有我的欢乐。我用学到的知识,服务我可爱的家乡。每天,我到芳香的田野间察看禾苗,辛勤耕耘,为的是寻求真正的生活。
“……你看,我在说什么?”她说得入了迷,完全把一颗纯洁的心掏给了我,我也听得迷了魂,好像和她一起在思索。忽然,她“格格”地笑着不再说了。
“你说得太好了,表妹,你真是一位战士。”我真诚地赞美着她。
“哈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来,又笑弯了腰,把我简直闹懵了。她笑道:“你也在讥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