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坚持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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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7-24 10:41
标题:
坚持的最后
坚持的最后
6月7日,8日过去了。
没有一丝的紧张,甚至比此前一年的任何时候都轻爽。两天,只是两天,几十个小时,与别的两天没有一点差别。终于要结束了,这也许是心底隐藏的原因吧。比二本线低4分,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也没有对高考结果做过任何猜测,它好像并不关我的事。家里没有责备,不满,风平浪静,我也清静。认真不认真,我能做主;成绩好坏,由不得我。我只希望一切能过去,寒风吹远便不再是寒风了,仅是一道刮过身体的气流,掀起的衣服也已经落下。
家里正在装修房子。正好待在家里,就去帮把手。我也不是完全的废物,可以干活。
我家的新房,弟弟的新家。“供你上学,不管盖房”,父亲对我说过。上学花太多钱,也花费了他太多的心血。父亲的话暗示着:这新家是为弟弟结婚准备的,我无权觊觎。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农家的房子,虽说是新房子,但也用不着铺费。父亲既当大工,又是小工,我则是彻底的小工。自家人用不着工钱,农家的钱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花钱的地儿多了,得花的钱也没个数儿。
那天,抹白灰。“把白灰和好”,院子里放着一个一米高的水缸,我往里看看了看,下边是粘稠的白灰,上面是透明的白灰水,或者该说是不太清澈的水。父亲先用铁锹在缸里搅合了起来。“你打算怎么办?”我并没有回答话。低着头伸手接过停住了的铁锹,自顾地干活了。用着少用的工具,干着不曾干过的活。别人伸一伸手的事,我可做不好。
“复习吧”父亲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转身回屋抹开了。
“我不想”,我轻声地回了句。
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够了;做听话的孩子,够了;一切由父亲替我安排,够了。小学转学,不需要我的同意;初中给我择校;高中入学是经他认可了的。因了他一句“不要跟他来往”,几乎跟一个几年的好朋友断了联系;“不要早恋”为我戴上了一副专对女生的墨镜;“不要玩游戏”,让我对电脑犹如对待毒蛇一般,敬而远之。十二年做一件事,我不是机器,厌了,必须换,下定了决心。清楚记得一年前高二时候,经常一个人在空旷的大场转圈,一圈又一圈。我在做什么?学习?学到了什么?毕业后,我能干什么?连个眼高手低的人都不算,手低眼也低。自己像头猪,周围永远低存在着围墙,睁开眼,学生,老师,教室。外面是什么?还有外面吗?我的宇宙有边界――院墙。十八岁的我与八岁的我只有一点区别:个儿高了。
如果能考上大学(二本),我可能还会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九月拎起行李走上通向某个城市的火车,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等待到站,下车,进校,报到。天不从人愿,这里的“人”是父母家人,亲朋,我不在“人”之列。我甚至有一份庆幸。我是一只趴在水井边缘的青蛙,努力地把头探出来,呼吸飞鸟遗留下的气息;望一望激流撞岸的大河,用她的体液洗净我浑身的污垢;沐浴普遍而珍贵的金乌之光,用它温暖我常年冷冻的躯壳。
“你准备做什么呀?”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
“嗯……”沉默之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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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好”。我们一里一外,一问一答进行着。我们父子像是空远的大路上偶然相遇的两个陌生人为打发寂寞的旅途而心不在焉地聊着,语调平淡,可前前后后只有一个话题:我的学业。
我的劳动成果很快遭到了父亲无情的棒杀。残次品,像我一样。之后,我只能做一些更下手的活儿。“你能干啥呀?就算打工,也没人要啊!能养活自己吗?”父亲嘴里说着话,手下却没有停的样子。
“可我会学呀,难道有人不学就会做事吗?孔子也不是出娘胎就是圣人!”这句话在肚子里转了转,没过嗓子。我本要反驳的呀,是谁捂住了我的嘴?我的父亲?不!那只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去市四中吧,都说不错。”
我没吱声。跟着父亲回家吃午饭。他快五十岁了,顶上秃了一片,剩下稀疏的珍品全白了,老了。记得爷爷是在六十三岁上走的。白天好好的,还下地干活儿呢。半夜惊醒了一家老小几十口子。父亲也常常念叨自己的同学谁谁谁没了,又走了一个。周围像他这样年纪死的人我知道的就有四五个。不想看到老人伤心,不能让他抱憾终生,不能让他有所不满。父亲坚持让我复读,其实还有一个曾有意无意中提到过多次的原因。如果退学,那就该早退,初中,甚至小学,不该等到高中落榜。我的小学同学,上高中的只有我一个。打工的打工,结婚的结婚。多读几年书,就必须给家里、村里一个交代。学不能白上,钱不能白花。现在一旦退缩,父亲的脸面一下子就被我扫到底了,他丢不起那人。
面对儿子的坚持,父亲没有拿棍棒揍我,而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劝导。面对父亲的规劝,我进行着抵抗,从来没有过的抵抗,第一次对他的的反对。兴许,世间第一次尝试总是以失败收场。就像第一只爬出龟窝的小海龟,通常是大鸟们晚餐前开胃的点心;初学走路的婴孩,迈出的头一步总是一跤;第一个不信上帝的人就会是布鲁诺式的异教徒。我看到了数不尽的暗淡的背影。父亲用几句不同的话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我的马其诺防线真的成了法国的马其诺,极巧的设计,精心的构筑,却成了对方完美的表演场。
只是因为父子关系,我是儿子, 我便没有权利,我不可以抗争。我的存在只是父亲的财富。我想到杂耍团的猴子,它们比我好,起码它们不会过多的因思考自己遭束缚而心力憔悴。
八月天,父亲, 我,还有我的一包衣物在四中了晒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太阳。太阳送给了每个在它眼前走过的人一粒粒精巧的珍珠,而我的记忆里却没有那一天温度的痕迹。
第一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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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到H市,是此前不久的报名。 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第一次进大城市,不免手足无措,六神远游。四中在哪儿?偌大个城市,坐几路车能到?我一无所知。现在该怎么办?刘姥姥逛大观园不过是眼花缭乱,不似我这般不知东西。我并没有问父亲,因为他和我一样。
“离开这儿十四五年了”他看着满街的高楼说。他常讲起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在这里干过几年的工匠,逛遍了当时这里的每条街道,熟悉这里的每一片砖瓦。
“现在顶十个以前,太大了。”
他一路跑向两个穿制服的,也许是警察,也许是城管,管他呢!
“59路!”兴奋的他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手里拿着包拆封的烟。戒烟四五年的他,把家里哪怕一小节的烟头儿都给清理干净了,今天的烟是什么时候买的?
“变化真大啊,以前可没有这些大树。”他看着车窗外说。
大路两侧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确是我所没见过的粗壮,个个足有一抱。
四中很大,城里的学校的确不是县学所能比的,从硬件看软件,硬件好才会有好的软件。也会有好的软件。我跟着父亲来回跑了两个小时,抢着把钱交了去,三十张没了。这是什么钱啊?我不清楚,不过据说是:分数不够,钱补齐。
在家种地的父母,一年能收几张?也许有三十张,谁知道呢。我能张嘴问他们吗?付钱时,居然没有一点心疼的样子,这可不是我心中的父亲。舍不得吃穿,把钱看得比命重的人。能打针,绝不输液;能吃药,绝不打针;小病坚决不“麻烦”医生。
两个小人物第二次踏进了这青石铺地的大地方时,一张票据换走了一千块,这钱才是通常意义上的学费。
父亲帮我把行李扛上了六楼宿舍。
“剩下的,你自己收拾吧。”说完才坐在床上喘起了粗气。摇摆的电扇似乎并不能吹干父亲脸上的汗,珍珠一颗赶着一颗往下滴。地面上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个临时性的湖泊,聚集罕见的雨水。
“嗯”我对他的应答一向是简短无力的,我认为这是我们应有的规范,儿子对父亲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呢?
“到这儿了,就好好学习吧”他边喘边说,说完接着喘。心照不宣的话,他没有必要继续往下说。早恋之类与学习无关的,是他所反感的。“学生就是学习的,其他都是废话!”
我感受别人的感受,谁体会我的感受?我已经尽力 了,几年来从不敢懈怠。我的生命不属于我,我只是家庭这辆火车换轨时的一条道岔而已。父母生养了我,用他们的心血灌溉了我。他们为我遮风挡雨,精心照料我。就像古代帝王公子养兵养士一般,一旦主人需要就必须赴火前行。我经常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用来压制内心的反叛。我是父母的儿子,没错,但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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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情,我有自己作出选择的欲望。我不仅是家庭的一员,需要为家庭负责,更是我自己,必须为自己负责。真正了解关心疼爱自己的人只有自己。这些观点同样时常冲击着我的大脑,双方的战斗弄得我疲惫不堪。我常常在准备倾向一边时被另一边拖回,它们要把我撕碎了。
复习的一年,我没有思考任何事情。不满于愤恨,被收拾打包扔到了河底。我像一台机器一样每天准时走出宿舍,做着同样的三件事:听课,做题,看书。它们与有趣没趣无关,只是工作,照做就是了。两个学期我只有过两次午睡的经历。中午困得顶不住也要看书,咬着牙,咽着吐沫,坚持着。只有两次,没能控制住自己,嘴巴像决口的大堤,奔腾而出的口水浸透了半本书。书好容易晒干了,依然皱巴巴的,像个随时可能找只仙鹤玩儿去的步入晚年的女人的脸。半夜顶着月亮斜穿过场。真的很净,只能偶尔发现在暗处的一两对柔声谈情的男女。抬起头会骂两句马克思,小马同志死得太晚了,害我每天背他妈的狗屁真理。他如果在二十岁头上就掉易北河里淹死,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政治书都看过几十遍了,真他妈的枯燥,全他妈的歪理。我仍然清晰记得夏天的一个晚上。雨,下了一夜,而且越来越大。看来老天是为我的苦闷而伤心啊,我怎么能辜负他的好意呢?让他的泪水沾满我的身体吧。空旷的场只有我一个人在享受放松的感觉。我把伞和上衣放在一边,闭着眼,让自己融入雨滴中,直到该死的熄灯铃声不知趣地冲入我的大脑。我感谢那晚的雨水,它滋润了将要枯萎的我,使我有力气继续坚持下去,不至于还未爬到终点就被烈日烤烂。日子比想象中难熬的多,又像时钟一样转过了。一个过程,一年,生命的一部分,不会留下任何记忆的人生的一部分被风吹走了,被雨水冲走了。我又长了一岁。三百天白了我三百万根青丝,我当然还得到了其它的东西――重本的录取通知书。
收到通知书的那天,全家人都处在兴奋之中,没有人在乎我的存在。趁着那张纸暂时代替我接受目光灼烧的空隙,我溜出了家,径直奔到度过三年岁月的地方――老城,我的高中在它的中心,绝对的中心,很正。那里曾有许多朋友,现在是各飞高枝远去了;这里有我一千天的苦泪,它们溶进了墙外的护城河,一定苦死了不少鱼虾吧。这是我第二次触摸它,也是最后一次。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千万不能浪费,仔细数着脚下的每一块大方砖,欣赏着河边的每一片水草,思考水面每一只鸭子的思绪。一直慢慢走着,直到鸭子回巢,青蛙晚会开始,下肢无力。我从兜里掏出一把刀片。月亮好像很亮,因为我能从刀片上看到月亮青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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