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周士庄地处黄土高原的内外长城之间,风沙大,温差高,土地贫瘠,树木稀少,植被荒疏。这就远不能比江南的四季常青,四季花信。因而,在故乡,花儿,就成了一种比较娇尚而奢侈的精神表征和心灵映照。这么多年,村里很多曾经的老年、成年人故去了,大多我没有什么印象,但我一直记得大土沟底窑泊儿里住的那个老光棍彭经,就是因为他每年都在那个绿茵掩映的小小院子里,种着好多浮动着五彩妍丽犹如七仙女翩翩舞动的花儿。母亲也特别喜欢花儿,在故居院里种菜蔬,无论种什么种多少,那畦最靠近窗台的能够一下进入视线的,总是鲜花。如步步登高花,地雷花,海萼花,大丽花等等。 看见母亲的这些鲜花,我不仅感觉到母亲心头照映着的对生活的美好希冀和祈愿,同时,心头总按捺不住地闪现出一位曾经的女同学,金花。 金花是我小学的同学。她学习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也基本是年级第一。男孩怎么就闹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这就叫我们些愣头小子很不服气,包括那些公社干部的子弟也心有不甘,都各自在小圈子里私下商量对付之策。但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追拼命赶都不行,每次考试,还是人家金花稳坐头把交椅。如此几成定势,就让金花被崇拜了,我们男生大都以一种臣服的心态看待金花,欣赏金花。就连老师,眼里也满是偏见。有一次上图画课,画五角星。这是我的强项。我很快就画好了,一些同学便求我画。但我只给同桌的金花画了。叫同学们撇着嘴讥笑了很长时间的是,金花的图画本上大大的批着一个字,甲;而我的画儿,老师只给了个可怜可气的,乙。 好学生是人人关注的。这样关注的结果,我们就发现,金花不仅学习好,人长得也美,是那种不用洗脸看上去都清清爽爽的丽美,像一块不染纤尘的玉。塞上山村的女孩,大都有着红彤彤经历风沙的粗砺的脸蛋,一到冬天,还往往冻皴了,像是刚出土的涩皮山药蛋。有个别女生,鼻涕之类甚至堪比男生。但金花,从没有这些不堪的俗气。金花走路也不一样,轻轻的,款款的,静静的,全没有村里孩子那样的急,重,野。这样一对比,一反衬,金花就似乎显得更加清丽超尘,让男孩们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了,有的甚至起了窥探之心。 金花家就在我家的前两排,也西邻大土沟,有土板墙围着,跟大土沟隔开。这样,靠住沟边,就有一条通临我们几个院子院墙的宽宽窄窄的沟基。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就发现,我家西南角茅厕位置大杏树下的石头墙上,经常有一些人冒出头探看。最初我以为,这是些普通偷杏的孩子,就准备拿出户主的威严喊吓,但尚未出门,大约他们已经看到或听到什么动静,马上,嗵嗵嗵嗵嗵嗵杂乱的脚步声,就一齐涌往南面金花他们院子的方向。我扒在墙缝观察,发现他们并未跑远。跑,也不是惊兔那样不管不顾慌不择路的疯跑。路过金花院子,他们就交头接耳嬉笑着,你完了我,我完了你,互相踩着肩,爬到墙头上,鬼眊溜眼地往金花她们院子里瞭。我认出来了,他们不是别人,就是班上那几个有市民户老子的男生。看样子,他们并不真想偷我院子的杏,大约这是借口,他们只是为,借机会爬到金花院子的墙头上,能够看看金花,看到金花!
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 这些流氓!我心里狠狠地骂。本来因父辈身份不同,我们在班里就分属不同的圈子,打石头仗,钻地洞,做作业等等,基本属于对手,发现他们竟然这样鄙琐,下流,我在心里就更加瞧不起他们了。 但金花似乎全然不知道我们男生帮派的这些心思和作为。跟哪个男生,都是一视同仁的冷若冰霜,高傲的如同童话中的公主。那时的我们,男女生界线必定是划得特别清楚而明晰的,长条木板的桌凳上
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都要用彩笔划清三八线。你不小心压过一点,她马上恶狠狠地骂;她不注意探过胳肘,你或许就打上一下。但同桌的金花对我还算客气,即使我偶尔越界了,她稍有笑意地看上一看,大约也算警告吧,又专注她的听课或做作业了。我呢,赶紧自觉地约束自己。同样,对她,我也从不舍得打或骂。当然,金花好像从来还没有越界的时候。 那时候,天高地阔,村里经常刮黄毛风,我的眼睫毛似乎短而少,稍不注意,就有眼蹦进了眼。眼蹦就是飞进眼睛里的硬杂物。母亲不叫揉,越揉眼蹦就进得越深,眼睛越红肿越流泪越难受。家长就只好用舌头舔。大约母亲舔眼蹦的技术还不是多好,或者眼蹦进入眼里太深太刁,有时,母亲就领着我到金花家,请金花她妈帮忙。金花妈于是笑笑,叫我坐下,喝口水瓮里的冷水漱漱口,翻开我的眼皮,圪蠕蠕的,舔。 一回,磨不磨了?还磨。 两回,磨不磨了?好像不磨了。 然后她继续笑着,手指从舌头上小心地取下什么,怪不得呢,这么大一块灰东西呐,就再喝水,漱口。母亲也笑着,叫我谢谢,我却像面对金花一样,头都
北京哪家医院治疗白癜风效果最好不敢多抬,羞热着脸,呼呼呼就一股风似的跑了。 整个小学期间,作为邻居兼同桌,我几乎没跟金花说过完整的一句话。 后来,金花考入异地的县重点初中,就很难见到她了。即使假期回村,她也蜗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约是用功学习吧。因为,我听说在高手云集的重点初中,她仍然是年级第一、二名。我曾假期多次在某个时间段游弋在靠近她院门的街头,期盼碰见金花,说句话,哪怕一笑而过,但都徒劳无功;偶尔在街上测见她,紧追着,一晃就远了,仅留在我眼前一阵彩色飘散的雾影。再后来,她初中毕业考取了市里的一所师范学校,这样早早地跟我们这些山村孩子划清了界线,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大约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吧。 前几年,在大同书城,突然就遇见了带孩子买书的她,我们都惊讶地叫出了对方的小名,但随后,只是简单的寒暄问候了几句。她仍旧那么清傲的神情,额头高凸,但身材瘦小,脸上皱纹雕刻,俨然小老太太了。人啊,怎么变化这么大呐! 这几年,我的内心,一直拒绝接受后来看到的,这个显得有些枯萎的金花。什么时候想起她来,仍然是三十多年前小学时代的那个清娇自傲,有些冷艳的,金花。记忆中,这朵金花一点也不冷,卓卓的,也灼灼的,犹如闪烁在我童年最美的高标独立的风景,成为燃起我对未来希冀的强烈的金色映照! 那个金花,已然成了一个氤氲在我记忆中的经久不变的馨美的梦。
(散文编辑: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