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想知道他叫什么,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三儿。有这么一个称呼,大家已经非常满足,大家这样唤他,他也就应了。
三儿身边有条老母狗,那狗从小就跟着他,纯黑色的毛。可能因为年纪大了,那狗的眼睛已有些混,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汉的眼,无精打采。
母亲说三儿是个傻子,村里人都那样说。
他可能真傻呢,一个人的眼里怎么会那样清澈,笑怎能那样纯美!
关于三儿,总有一些供村里人扯闲话的的笑料,这可能也是三儿存在的一部分意义。
农村的午后,人们总喜欢吃完饭在自家门口跟左邻右舍闲聊,尤其是闷热的夏天。
根据个人分析肢端白癜风的相关症状是什么天灰下一半,男人们蹲在门墩上,吃着自家的饭。女人们拿着小凳子,桌子,聚一块儿打牌。上不了场的,各自坐在打牌妇女的身后,给他们出谋划策。有的只看,还边给自家小孩軜鞋底。在这时,你可以看到那些输了牌的妇女紧皱起眉,不情愿的从裤兜里掏出几角一块的小钱,偶尔也会谩骂几句。赢了钱的呢,也不笑,因为那会招人忌恨,其实也不是真忌恨。牌场一散,大家依旧谈笑起来,农村人也就这样,容易记些小仇,生点小气,但只要扯上闲话,啥仇了怨了也都没了。
牌场散了以后,男人慷慨的从自家抱个西瓜给大家解暑。他在瓜皮上敲了敲,听听有几分熟,然后用刀切掉瓜头,如果熟的好,自会很有面子。这就是农村的庄稼汉,喜欢比谁家的庄稼中的好,谁家的房盖得高,谁家的媳妇会过日子。因为这些都是可以让他们脸上有光彩的事。
这时,三儿蹲在自家门口的土墩上,黑子在他身边趴着,懒懒的睡着。男人拿着一块西瓜走到三儿边上蹲下,把西瓜递给三儿,三儿冲那男人笑了笑,便狼吞虎咽起来。他吃得太急,西瓜汁和子儿就一起从他嘴里冒出来了,那男人只是一劲的笑。
“三儿,听说你老娘明儿个要给你说个媳妇嘞。就是邻村那个哑姑娘,你要不要那哑姑娘伺候你嘞?”男人冲着那些妇女笑了笑,那些妇女也起了兴致,催促着三儿说要不要。
三儿用袖子擦了擦嘴,愣愣的说:“我不要媳妇,我有黑子哩,让那哑巴伺候我老娘去。”三儿边说边把剩下的那半块瓜搁到黑子嘴边。黑子仍然眯着眼,用鼻子嗅了嗅,又自睡去了,它是不喜欢吃西瓜的,三儿生气的敲了一下黑子的头,骂道:“不识货的狗东西。”
男人摸了摸下巴上的一颗黑痣,挑了一下眉毛接着说:“那可不一样,那哑姑娘能给你生儿子,黑子只能生狗娃子,一个是人种,一个是狗种,咋能一样呢?晚上你能搂着那哑姑娘睡觉,那皮肤嫩滑的哟,跟狗毛是比不了的。”女人们瞪着那男人骂道:“贱胚子,晚上搂你媳妇睡去,不教好的,尽教些坏的,三儿甭听他的。”然后那些女人们哄笑起来,男人也笑了,三儿也就跟着笑了。
第二天,哑姑娘和她娘来三儿家谈亲事儿了,那哑姑娘只是哑,人长得挺白净,穿着素花衣裳,疏两小辫用红线缠着,眼睛细长像是鱼眼,耳后长了一颗红痣。她好像是很害羞,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三儿跟他老娘。三儿呢,一直盯着那哑姑娘笑,也不说话,三儿娘十分喜欢这姑娘,让三儿拿了个苹果给她吃。哑姑娘也不吃,就使劲攥着,好象是嫌那苹果脏似的。这时黑子走进屋里,卧在三儿脚边,三儿摸了摸黑子的头,好像突然想到些什么,径直走到哑姑娘的面前摸着她的脸说:“是真嫩滑哟,跟狗毛就是不一样。”哑姑娘惊愕的盯着三儿,脸一下子红了。哑姑娘她娘是一脸的怒气,一把拉着哑姑娘就走,边走边骂:“真是流氓胚子。”三儿娘央求着那老妇人,可那老妇人还是坚决地走了。她们走后,三儿娘先是哭了一阵,然后拧着三儿的耳朵叫唤着:“你这傻儿子,我走以后谁伺候你啊!”三儿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老娘哭了,自己也就哭了。
没过几日,三儿娘就病倒了,三儿倒是有两哥,但就是没人管他娘俩,三儿娘病了以后,老大迫于村里的闲言碎语,倒是每天送两顿饭去过。三儿娘没熬过那个冬天就走了。也难怪,大冬天的,土毛胚房里就那一床破被子,土炕也没烧,生着重病的人能熬过去也算怪事了。
三儿娘生前也算是个泼辣的女人,年轻时就守了寡,男人走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没留下,就留下了三个儿子。一个寡妇扛起了整个家,给老大老二结了婚,盖了房子,心说给老三再说们媳妇,走了也能闭眼,可是天不遂人愿,临走时死握着三儿的手就是闭不上眼。
三儿娘的丧事倒是办得挺体面的,老大老二家的在老人下葬的时候哭的那真是痛人心扉啊,可村里人都当成笑话看了。
三儿现在除了那条狗也真是孤家寡人。他大哥让他养着几只羊,每天给羊割草,混几个馍吃来填饱肚子。
春天的时候,黑子生的四个狗娃子也出月了,三儿的日子似乎也快乐了许多,带着四个狗崽子满地的跑,钻进油菜花地里,那黄澄澄的油菜地,四个小黑崽子追逐着,撕咬着,黑子和三儿就在地头傻傻的看。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暖的,氤氲着泥土和油菜花的香气。那段时间应该是三儿最快乐的日子,没有人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小羊羔也养的肥肥的,三儿牵着小羊,带着几个狗崽去崖边吹着微风放牧,看着春天的绿,好像一切都有了生气。
没人知道黑子最后是怎么死的,因为它连尸骨都没留下......
“黑子,黑子,过来,给你馍吃。”村长儿子悄悄的给身边的几个小孩说:“我把黑子引开,你们去偷一个狗崽子出来。”
黑子刚叼起馍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了,马上目露凶光。它围着那帮孩子们来回的转,吼叫着,似乎想吓跑他们。那帮孩子们也不怕,因为他们知道黑子从来不咬人。
听到黑子的吼叫,三儿跑了出来,拖着黑子的腿,不让它走近。那帮孩子更是肆无忌惮了。捏着小狗崽子的脖子,掉着它,给黑子看,像是挑戏。这下黑子可真怒了,它挣脱了三儿,向那帮孩子们扑去。三儿跑过去使劲踢着黑子的头,赶那帮孩子。黑子也在三儿腿上咬了一口,咬得很深,血都渗透了裤子。那帮孩子可能是吓着了,扔下狗崽撒腿就跑。黑子叼起自己受伤的孩子在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叫声。三儿摸着黑子的头静静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三儿给伤口上撒了一把绵绵土,用捡的一些破布裹住不让伤口流血了。这方法是三儿娘生前教他的,那时他老娘边给他吹伤口边说:“绵绵土一撒就不流血了。你记住了,以后流血就撒些绵绵土,娘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以后得靠你自己。”
下午村长拉着他儿子去找三儿他大哥告状,说三儿放狗咬人。三儿他哥边给村长陪笑脸,边骂着三儿。可村长呢还是不解气,让他儿子拿着长棍狠狠的在黑子前腿上抡了一下。黑子痛苦无助的吼叫着,腿蹦了几下,就倒下了,估计那条腿是要瘸了。村长走后,三儿他大哥结结实实的打了三儿一顿。说三儿要是再给他惹麻烦就把他连狗一起赶走。三儿看了看黑子打瘸的腿抱着小狗崽子哭累了就躺在麦垛里睡着了。
村长儿子是村里的娃娃头儿,十足的小坏蛋,被家里人惯坏了,在村里是无法无天。村子里的大人们都不敢去惹他。上次因为被黑子吓着了,觉得很没面子,给那帮孩子说自己一定要弄死黑子,要不然就不配当他们老大。
那天村长和他儿子在地头里干活,三儿带着那四个黑崽子找东西吃,村长儿子看见黑子就往那几个狗崽子扔石头,其中一个被打到了头,疼得嗷嗷的叫起来。黑子心疼的冲着村长儿子叫嚷着,那小兔崽子仗着自己老爹在跟前。还是不停手,黑子被他惹怒了,径直向他扑去。村长拿起铁锹就往黑子头上拍,就一下,黑子被打晕了,头上的血也冒了出来。村长摸着他儿子的头说:“走,回家把它煮了吃。这狗东西,见谁都敢咬。”
黑子就这样被拖走了,四个小崽一直跟在黑子的身后舔着它头上的血。
黑子死的时候,是被村长一棍一棍的打死的,当时整个村子都能听见黑子凄惨的低吼,那声音听着让人揪心。它可能是放心不下他那可怜的主人和那四个孩子吧。
晚上黑子抱着那几个小崽一直在门口等黑子回来。他一直相信黑子会回来的,因为黑子离不开他。他就那样等着,等着。
没几天,那四个小崽子也饿死了。三儿把它们埋到经常去放羊的后崖边上,他坐在崖边,看着淡淡的夕阳,安静的笑着。
自从那三个小崽子死后,三儿也病了,正是被黑子咬伤的那个伤口,溃烂了。三儿他哥起初并不想管他,心说被狗咬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可是后来那个伤口越来越大,肉都烂掉了,发出阵阵恶臭。其实他
北京白癜风医院哥当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把他带到村里的徐大爷那儿,看看还有没有救。徐大爷是村里的兽医,平时偶尔也给人看看猫狗咬伤的小事,但并不收什么钱。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
徐大爷看着三儿的伤口摇摇头心疼地给三儿他哥说已经晚了,如果当初能处理好伤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破伤
白瘢风不能吃什么谁知道风,更有一种可能就是狂犬病了。
三儿最后是被他哥扔在门外的羊圈里让他自生自灭。那几天天还下着大雨,三儿的伤口越来越大了。整个小腿上的肉都不能看,很臭,整个羊圈里都是苍蝇。三儿还是那样安静的睡着,发烧的时候说着胡话,喊着黑子,黑子,和一个人。
后来狂犬病是真犯出来了。村里人把三儿关在了老屋里,听村里的老人说得狂犬病的人是会乱咬人的。咬到人也会传染。
徐大爷看着三儿一天一天的熬下去,看着三儿疼得嚎叫的时候总是很心疼。偶尔他也会给三儿送些饭去。
最后的那几天村里总是会有一阵一阵的惨嚎的声音,听了让人毛骨悚然。后来那声音突然就停了,村里人说人应该是殁了。
奇怪的是三儿的尸体并不在老屋里,是村里人在后崖下找到的。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也一直成了一个谜。
三儿最后也埋到了后崖边。
大姐是在三儿头七的时候回来的。我跟她一块去给三儿上坟,大姐看着三儿的墓碑狠狠的哭了。
大姐告诉我,三儿的名字,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三儿的真名,三儿的名字叫李柱子。姐还告诉我三儿不是一生下来就傻的。
他们7岁的时候经常去村外的河里去洗澡。那一次姐姐游的时候脚抽筋,快沉下去的时候,三儿拼了命的救了她。可是后来三儿因为这件事发了高烧,人醒过来的时候就傻了。
这事儿当时只有姐和三儿两个人知道,姐当时吓得扔下三儿就跑到家里。大妈告诉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大姐说她会为这件事后悔一辈子。
三儿傻了以后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和大姐玩过家家的时候,大姐答应做他媳妇。后来姐姐告诉我说她也曾想过照顾他一辈子,可是大妈骂她傻,说这可是祸害人一辈子的事。
除了黑子,三儿算是跟我和大姐在一起的时光最快乐了。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去给羊割草,一起玩过家家,一起去后崖吹风看日落。有时候我们拉着黑子去梨树林里,春天的梨园里,雪白的梨花飘落,落在黑子鼻子上,像个小丑。黑子好像知道我们在笑它,就使劲的甩着头,想把叶子给弄下来。有一次,黑子病的快不行了,我们三个一起把它送到徐大爷那儿,最后才知道黑子是犯馋偷吃了鱼骨头给卡着了。